公元755年,开创了开元盛世的皇帝唐玄宗一开始听到节度使安禄山、史思明领军叛乱时,还以为是谣言。而后,长达八年的叛乱使唐朝由盛转衰。千古帝皇、弄臣将相的故事轮番上演,山河破碎、民不聊生。
在远离战争重地的南方,一位诗人辗转于长江流域,以笔墨为利器,留下了数千首诗,镌刻了中华历史、文化不可或缺的“诗史”。他就是“诗圣”杜甫。
“狂人”的一杯酒
世人评,杜甫的诗“沉郁顿挫”。其实,诗之沉郁并非杜甫的本意,而是战争给社会的重创强加给杜诗刺痛的一笔。
杜甫出生官宦之家,饱读诗书。年轻时游历各地,饱览河山,曾望岳抒鸿鹄之志:“自谓颇挺出,立登要路津。”他与李白、高适交好,有远大的抱负,也有少年真性情。
在《醉为马坠诸公携酒相看》中,杜甫写了一段年轻时的往事:“向来皓首惊万人,自倚红颜能骑射”。杜甫在酒后执意要骑马射箭,结果坠马受伤。后来,诸公也是投其所好,“携酒相看”,好不张扬随性。
“性豪业嗜酒,嫉恶怀刚肠。”年轻时的杜甫与“五花马千金裘,呼儿将出换美酒”的李白又何尝不是一样的豪迈呢?
“情圣”的一杯酒
梁启超说杜甫是“情圣”。所谓情圣,就是杜甫内心的柔软与善良。他是儒家“仁爱”的实践者。对家人、朋友,对天下苍生、一花一虫,对一切生命都真诚的爱着。
想念妻子时,他说“香雾云鬓湿,清辉玉臂寒。”
想念孩子时,他说“忆渠愁只睡,炙背俯晴轩。”
就连蚂蚁和陌不相识的孩童,杜甫也有爱怜之心“筑场怜穴蚁,拾穗许村童。”
公元757年,当杜甫回到羌村,“父老四五人,问我久远行。手中各有携,倾榼浊复清。”邻居拿酒去看他,告诉他战乱的残酷和民间的凋敝。杜甫与众人一边喝酒一边聊,一边聊一边恸哭。
这个要“立登要路津”做大官的诗人,酒与泪“同饮”。
成都杜甫草堂—杜甫雕像(图片来源:成都杜甫草堂官网)
载梦的一杯酒
对于梦想“致君尧舜上,再使风俗淳”的杜甫而言,乱世是对他人生沉重的打击。
人生更是如梦。公元759年,杜甫放弃了华州司功参军的职务入蜀中,终于远离了兵荒马乱、动荡不安,他与妻儿生活在一起。
那时期的杜诗里,处处是细腻与善良。
有生动的生活:“黄四娘家花满蹊,千朵万朵压枝低。”
有自然的温柔:“随风潜入夜,润物细无声。”
有生命的张力:“种竹交加翠,栽桃烂嫚红。”
当然,还有他热爱的酒:
“胜绝惊身老,情忘发兴奇。
座从歌伎密,乐任主人为。
重碧拈春酒,轻红擘荔枝。
楼高欲愁思,横笛未休吹。”
公元765年,53岁的杜甫举家东下,从嘉州(今乐山)乘船东下至戎州(今宜宾),当地刺史杨使君设宴东楼款待。一壶重碧美酒,让杜甫忘情沉醉,仿佛忘了自己已老,待回过神来,才觉笛声也无解于愁思。
这时,酒是杜甫颠沛流离生活中的“英雄梦”,酒中还有那兼济天下的志气,更有忧时伤乱的愁思。
放下的一杯酒
江上漂泊的生活与病痛、饥饿、孤独为伴,而杜甫却报之以诗。
怀念自己亲友,杜甫留下了《壮游》《昔游》《诸将五首》《咏怀古迹五首》等诗篇;念诸葛亮,他留下了《古柏行》《诸葛庙》《武侯庙》等诗篇。
杜甫在夔州所写《登高》,人们常感于“风急天高猿啸哀, 渚清沙白鸟飞回。无边落木萧萧下,不尽长江滚滚来。”的气势,却忘了杜甫此诗中的酒——“艰难苦恨繁霜鬓,潦倒新停浊酒杯。”衰老多病、志不得伸的他,已放下了手中的酒杯。
传承的一杯酒
写《登高》后3年,杜甫长逝在潭州(今长沙)到岳阳的江上。
杜诗在宋朝备受推崇,或许是因边患不断,杜诗能给宋人以精神慰藉,黄庭坚、苏轼、王安石、陆游等众多文人对杜甫推崇备至,让杜诗得以受到广泛重视。
而在宋代推崇杜甫的文人中,尤以黄庭坚为最。他不仅肯定杜甫的忠义、忧国爱民之忱,更潜心专研学习杜诗,作《杜诗笺》《刻杜子美巴蜀诗序》《观崇德君墨竹歌》等作品,称颂“杜子美一生穷饿,作诗数千篇,与日月争光”,教人“欲学诗,老杜足矣”。
黄庭坚如此敬杜甫,不知他是否知道,怀才不遇、仕途坎坷的他们曾“举杯共饮”过。
在杜甫饮过使其“胜绝惊身老”的重碧酒数百年后,黄庭坚也来到了戎州,举杯姚子雪曲并盛赞:
“姚子雪曲,杯色争玉。
得汤郁郁,白云生谷。
清而不薄,厚而不浊。
甘而不哕,辛而不螫。
老夫手风,须此晨药。
眼花作颂,颠倒淡墨。”
这姚子雪曲,乃当年唐时重碧酒的余绪。这酒到了明清时被民间叫做杂粮酒。后来,南宋诗人范成大喝过,明代文人李春光喝过,清代文学家王士祯、张问陶、刘光第喝过……如今,不仅文人墨客、才子佳人喝过,寻常百姓也爱这美酒。只是现在这酒,有了新名称,叫五粮液。
在宜宾,“万里长江第一城”的岸边,矗立着杜甫与黄庭坚举杯的雕像。让人仿佛看到中华文化如杜、黄的诗书,在历史的波涛中流传,滋养华夏土地,成为丰盛的中华精神食粮,而后人更将这些“食粮”酿作五粮美酒,让浓香香飘天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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